列车就那样在黑夜飞驶,疯狂的奔向黎明,奔向秦岭的另一面,奔向一个无可捉摸的未来。
车上的人大都已入睡,浓浓地弥漫一车的倦怠。
崔云阁就那样茫然地呆坐着,无泪可流的双眼象两孔干涸的泉眼,透视着一种岁月的凄凉。
离开叶枫,离开这座布满艰辛也洒满爱恋的城市,带着对爱的第一次承诺沉重地离开。
明天是什么天气?
九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当崔云阁掏完了身上的最后一张钞票,他不得不带上差不多以被典当一空的行囊,流浪在大街上。
初冬的二环路,寒风无拘无束的疯窜,肆意掠夺云阁身上的热量。他不禁瑟瑟发抖起来。
云阁忽然觉得十分悲壮。
是的,是悲壮。
在这古都,擦盘子的都要有经验,都要本市户口,都要……
在这古都,外来的文化人终究是外来人,没有任何理由的被排斥在文化圈之外。
这与那沿海城市相比,行通天让,也许这能够很好的解释出为何该省的科教实力居全国前列,而经济水[平却落于最后吧。
文化贡献得不到尊重和重视,人才能不外流吗?
原以为能够象在那沿海城市一样,靠自己的一支笔能够维持自己生计。然而却在拜访了那些责编之后,说好发稿费的时间却变得遥遥无期,三个月,所有的收获只是两个月前几家报刊上刊发的作品。他典当了一切,包括唯一的联系工具——寻呼机。
投入所有之后,当然一无所有。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明天天亮后,该怎样生存呢?
想着这一切,豆大的泪水滚滚而下。
什么古都,什么文明,什么文人,见鬼吧!这一切都成为对文明的亵渎和屠戮。
明天怎么过?要吃饭啊,要有钱啊!
云阁悲哀的思考着。
捡垃圾。一个念头泛在了他的脑海。
天,捡垃圾!这是他要做的事吗?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可路又在何方呢?在这儿,他无亲无故,谁能给他一点帮助?谁又会留意一个落魄文人呢?
也罢,在这无亲无故,无人认识他。谁又会在意他这个捡垃圾的人呢?谁又会关心他的过去和梦想呢?
只要能让明天免受饥饿,捡垃圾也罢,也得兢兢业业啊。
云阁这样想着,无比悲恸的想念起兰楠,这一切要让兰楠知道,该会怎样啊!
云阁感到透心的寒冷,他取出背包中刊登着他作品的报纸,想烧了取暖,然而却没有火。
风就那样吹着,狂暴而寒冷的吹着。
云阁忽然感到无名的狂怒,将手中的报纸向空中撒去,发疯似的狂吼道:“去死吧,诗人,去死吧——”
然而就在这时,他跳到了路中,他看见黑暗中两束强光快速冲来。于是他倒下了,就在那一瞬,他仿佛看见了林夕。
当云阁醒来,却发觉自己躺在病床上,他不禁悲哀的想,是谁剥夺了他捡垃圾的权利呢?
病房静静的,云阁试着张望了一下,他发现被他扔掉的那些报刊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柜上,而此时他感到,它们的面目却是那样可憎。
病房静静的,云阁多么希望有一点声音啊!多么希望兰楠此时能够出现在面前,不是渴望怜悯,而是渴望一种归宿。
此时云阁才感到,自己是多么的脆弱。
而病房是静静的,云阁似乎能听见自己流泪的声音。
林夕是这样走的,而自己会不会也这样远走呢?云阁分明听见自己在挣扎。
有人来了,她向随同来的护士询问了许多,向云阁道歉了许多,又对护士叮嘱了许多。
又有人来了,依旧是她,每天都要来两三次。每次都要陪云阁说许多话,给云阁带些吃的或书籍。
云阁也知道了,她叫叶枫,是某电子公司驻该市办事处经理。
临出院的那天,叶枫对云阁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你能加盟我公司。我需要一名助理,我希望你能帮我。”
“可我什么都不会做,怎么能谈得上帮你呢?”
“这无所谓,我公司注重的是潜能,有无经验其次,我公司的员工大多是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就我也是去年才毕业的,在总部待了半年,就被任命到这儿来开辟市场。只要你有能力,我们愿意给你充分发挥的空间。”
“可我能为公司做什么,该不至于让我为公司写诗作文吧。”
“我相信你,你如果加入我公司,我相信你很快就能适应并能大显身手的。而且,我也愿意为你钟情的文学提供一个条件或环境的。”
“……”
这一个环境给了他,这一个机遇也给了他,这样一个光辉岁月也被他们携手创造出来了。
然而此时,云阁却在离开,去寻找自己意象中的自我,寻找生命深处的诗歌,寻找那梦想的境遇,来佑护自己心仪的恋情。
离开古都,离开被腐朽思想所控制的病态文化,去寻找艺术赖以生存的土壤。
离开叶枫,离开这垄断他胸怀的亲人,暂时离开,为了爱。
而明天会怎样呢?人间的道路有多少明暗,一步踏上是哭还是笑?
列车飞驶,黑夜怎能读的懂渴望光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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