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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海涛站起身到包间门口往外看了一下，回身进来说：“在这种场合说话注意点。你说的问题我早都感觉到了，而且这个麻烦不会太远，可能很快就会发生。”
　　“为什么？难道公司好了对他们而言不是好事吗？”江源说。
　　“公司好了，对大家而言是好事，但你的改革对小家而言就未必是好事。”李海涛说。
　　“但是我的改革只是对公的改革阿。”江源说，“这与小家没什么关系啊。”
　　“错了，关系大了。”李海涛说，“我们这个公司就是有很多个小家组成的大家。单位领导的裙带关系不会没有人给你说吧？”
　　“贺小红给我说过一些，就是有些领导的配偶在一些科室负责，比如材料科长是徐书记的老婆。”江源说，“这也没什么阿？我帮他们把公司或者他们的事搞好了，他们做领导的不也脸上有光吗？”
　　“你怎么眼睛只盯着这么一些成绩方面呢？”李海涛说，“说白了，这就不是改革目的里面的事，这也不是脸面问题。如果所有管理者都能够想着靠成绩来为自己争脸面，公司不会是现在这样一个烂摊子。”
　　“但是单位篮球赛这些大家都很踊跃啊，也都很积极，那也只是个小荣誉，大家争得都很厉害啊。”
　　“那不仅是在争荣誉，更多的是娱乐，因为这里面没有根本利益冲突，再争也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利益，同时会让生活有些趣味，所以大家都很积极阿。”李海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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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材料科每年有多少管材、钢材流进流出吗？”李海涛说。
　　“我都查了现在库存的账务。”江源说，“不是很大。”
　　“错了，是非常大。”李海涛说，“上账的都是新的，买回来的。你是不是还看见了很多没有上账的？”
　　“是啊，几间房了堆了很多，我都让清点上账了。”江源说，“这有问题吗？”
　　“有问题，你知道我们工地上有很多使用过的材料，甚至报废的材料返回来了，这些都是不上账的，但这些你能在材料科找到吗？”李海涛说，“外面施工单位领走的材料，最后都会有个下落交待的，但交待到材料科就没下落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是说这些材料丢失了？”
　　“不是丢失了，是私下里流走了。”
　　“被人偷出去卖了？”江源说，“不会这么大胆吧。”
　　“单位谁不知道材料科肥得流油。咱这工资都发不起，材料科谁没有钱。”李海涛说，“一个科室那么多人，生活一个个都很滋润，为啥？”
　　“可是那些东西卖的话也要冒风险阿。”
　　“谁管，你管得起？”李海涛说，“这些人，没出路的平时拿个钢管买成废铁就是几盒烟。可是人家都有出路，弄些东西卖给私人建筑队，就能得个大钱。咱这可都是好材料，就这样低价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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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胆大，就不怕翻船？”江源说。
　　“翻船，公司最稳当的就是材料科了。”李海涛说，“科长是徐书记的老婆，徐书记在这几十年了，除了周经理是刚来的，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徐书记手里起来的。谁不念着徐书记的情啊。就你厉害，第一棒子就打到材料科了，还搞什么账目清查，这不是断人家财路也是揭人家暗疮。”
　　“可是现在周经理执政期间，周经理要改，总得改出来点什么，最起码要改正错误吧。”江源说。
　　“周经理是上级公司派下来的，在这里就是孤家寡人，他能待多久还是个问题，以后肯定是要回总公司的，这样的派来干部说是来带队的，不如说是到基层混资本的，没几年资本到手了，回去就升职了。”李海涛说，“就算他是干实事的，这个改革动了这么多人的利益，他也不一定顶得住。”
　　“那还有上级公司啊，上级公司可以出面阿，周经理从上级来，人家肯定也有不错的上层关系吧。”
　　“你知道任主任吗？任主任的哥哥就是上级公司的副总经理，虽然排名靠后，但还是管理层的。当初是这里的经理，公司被上级公司兼并就是他手里的事。”李海涛说，“任主任的老婆可是徐书记的小姨子，是材料科长得亲妹妹。你倒好，下午一开口就给人家两家下不了台。”
　　“我？什么时候？”江源吓了一跳，“我没有啊？”
　　“仔细想想？你又没有说过什么话？”
　　“我的讲话话题任主任都提前问了，怎么还会有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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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演唱会的事，任主任让你说的？”李海涛问。
　　“没有，我只写了个演唱会几个字，他看了没问这个。”江源说，“这有问题啊？”
　　“问题大就大在这里了。”李海涛说，“公司搞演唱会是徐书记和任主任他们两个的内人策划的。”
　　“这两个人一个是材料科长，一个是财务科长，与娱乐和企业文化搭不上边阿。”江源说，“他俩怎能干这些事呢？”
　　“搭得上搭不上边是一回事，但人家就把人请来了，演唱会也开了，钱也花了。”李海涛说，“你说了几点问题，针针见血阿。”
　　“我都说什么了，不会太严重吧？”江源惊慌的问。
　　“不严重，一点都不严重。”李海涛说，“公司很富有，但发不起工资，你说的是实情，但公司还是有能力请歌星的；既要丰富文化生活，又要对内售票，你不如改成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商业演出不宣传，达不到盈利目的。你知道这个项目报的是公益演出，是单位公费请的，但还是买票了，买票说是对社会的，领导都拿着特别入场券，但是对员工都是买票的，但买票收入却是不入账的。这样的事能造事吗，门票也不敢过高，过高肯定会出事，但过低的门票让社会上知道，这里人多了，容不下不说，这个收入也太醒目了。你倒好，直接三问，每一问都直击要害了。”
　　“我就说，任主任脸色怎么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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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怎么收场吧。”李海涛说，“这次你是把事情弄大了，公开的事情有周经理不会出什么问题，私下里就小心穿小鞋了。”
　　“不会那么夸张吧。”江源说，“李哥，你可别吓我。”
　　“我是像吓你的吗？”李海涛说，“虽然你说的那些大家心里都明白，私下里都这么说，但这单位结构复杂到这了，又能怎样？而你就是把人家两家最丑的一面当众抖出来一样，谁能受得了啊？”
　　“那你说我现在怎么办吧？”江源说，“我一点招都没了。”
　　“现在没办法，我也没招。”李海涛说，“但是你一定要注意，在单位不要树敌，尤其是不要在领导层树敌，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还有呢？”江源问，“不会真的玩命吧？”
　　“玩命倒还不至于，但是你的改革树敌的确太多了，而且全是领导层的，所以你一定会有麻烦。”李海涛说，“你要想办法和这些人处好关系。”
　　“但是如果不触及这些人的利益，那改革有什么意义呢？”江源说，“到头来还不是表面文章？”
　　“你现在不要想那么远了，先想想怎么样自救吧。”李海涛说，“你现在就是个菩萨，泥巴做的，过到河中间了，你看你咋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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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源真没想到自己这一路改革走了这么远了，但却把自己走的孤立起来了。要是没有李海涛告诉他这些，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走下去。
　　一切看起来都是顺着他的想法进行的事情，其实却给他自己买下了这么多的危险。
　　他感觉他的改革就是一颗子弹，打出去就是一种危险，弄不好会伤人；但是不打出去也很危险，弄不好会伤了自己。
　　但现在这颗子弹在他手中了，不小心已经被他擦得滚烫，发射不发射已经不由他了，只是看这个子弹的发射方向了。
　　如果是江源自己选择，如果子弹必须要误伤人，而不是故意射击的话，江源自己肯定会选择这颗子弹射向自己。
　　然而现在，他感觉这颗子弹在他手里，他却连把握子弹的方向的能力都没有的。
　　然而越是这样危机四伏的时候，江源越要求自己淡定，越想平静下来，仔细审度需求好的解决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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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公司，提出改革意见的人你不是第一个，在你之前有好几个了。”李海涛说，“只不过你是第一个被人重视的。”
　　“那看来我是很幸运的了。”江源说。
　　“现在看起来是这样，但是你要走好了，弄不好你会变成最不幸运的。”李海涛说着打开了宿舍房门，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李海涛从自己房间抽屉里取出一叠纸，给江源说：“看看这个。”
　　江源接过一看——山北市国营建筑安装公司企业改革建议。
　　江源翻了一下，很是吃惊，越翻阅吃惊。
　　“这些想法和我的想法很像啊，这是你做的？”江源问。
　　“是我们那一批几个哥们刚来的时候做的，虽然没有你现在做的这些做的这些事这么具体，但想法有很多一致的。”李海涛说，“只不过我们的建议一直没有被采纳。”
　　“为什么？”
　　“不为什么。”李海涛说，“我们是在对公司作了细致了解后，做出了这个方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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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得怎么样。或许你会说，我们的方案更有基础。”李海涛说，“但是正因为这样，才不被采纳。”
　　“为什么会不被采纳？”江源问，“是当时的领导原因吗？”
　　“有这方面原因。但更多的问题是这个文案的原因。”李海涛说，“你在做你的改革的时候，文案没有出来吧，但是我们是先递交了文案，所以就夭折了。”
　　“先有文案不是跟又说服性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李海涛说，“但实际上正好相反阿。试问，如果你今天提前写出了讲课的全部内容，任主任还会让你讲下去吗？”
　　“可能不会。”
　　“不是可能，是绝对不会。”李海涛说，“这就是我们的方案流产的原因了。因为我们的方案把实施结果都暴露出来了，谁还敢让它实施啊。”
　　“看来有时候打无准备的仗还是必有准备的仗更有胜算阿。”江源说。
　　“但是，这样的仗打起来，风险也更大。”李海涛说，“我们的那一仗没有打成，知道这个策划的只有几个领导，也没造成后果，虽然我们几个从此就无事可做，但也没有栽跟头。但你的方案实施了，后果一点点出来了，成功了就是大成功，出事了，你的跟头可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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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应该与当时的领导人有关系吧？”江源说。
　　“肯定有关系，没关系就不可能有结局。”李海涛说，“我们得当时的领导是任主任他哥临走时推荐给上级部门的，所以在这里管理层有很好的基础，基本上都是自己人。但现在的周经理在这里可是孤家寡人，是空降来的，在这里可没有他的人啊。”
　　“如此说来，现在改革实行的可能性更大了，因为周经理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多少自身利益冲突阿。”
　　“看起来是，但是周经理孤军作战未必能赢啊。”李海涛说，“这里没有他的人，人家都是一伙的，他这一动，触犯了所有领导的利益，人家会让他好过吗？”
　　“哦，对了，周经理说过，他不能发挥他的权力，是因为从多种层面上受到目前单位管理框架的限制，在这样的国企无法真正的实现所谓的厂长经理责任制。但是他可以借改革为名，赋予我权力，我可以不受这些框架限制，放开手脚做这些事。”江源说，“这么说来，周经理这一招算是借刀杀人了。”
　　“这就对了，但是不是借刀杀人。”李海涛说，“应该说是借刀杀人与隔岸观火相结合。如果你成功了，就好。如果你不成功，你就是这场领导层较量中的炮灰。”
　　“那应该叫投石问路才对。”江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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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说，这一次会不会成功？”江源问。
　　“很危险。但是就这两天，肯定会有个结果。”李海涛说，“说不定就是明天。”
　　“你别吓我，怎么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江源说。
　　“哈哈，没关系，兄弟。”李海涛说，“人民会记住你的，你放心的去吧。”
　　“哈哈，革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江源说，“我就是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你也会成为第一个被人当螃蟹吃掉的人。”李海涛笑着说，“哈哈，不要怕，淡定淡定，说不定会是好结局啊。”
　　“就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江源说，“安心睡觉，明日早朝，一切就会明了。”
　　“是啊，安心睡觉，自己平时多留点心就好了，这个圈子很复杂。”
　　说安心睡觉，江源还真就安心睡觉了。
　　躺下之后，他忽然想起策划文案还剩最后一点了，于是又爬起来，开始写文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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