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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就那样驶出南山。
　　渐渐宽敞的山间空地，渐渐变矮的山头拉近了城市的距离。
　　山里的孩子心爱山，山里的孩子也讨厌山。
　　山是孩子的家，但山也阻碍了发展的步伐。
　　江源从此一去，带着一个关于山的梦想，也带着自己的期望远走了。为了生活为了生存，也为了这个将他遗弃的行政区划。
　　故乡就是故乡，江右是江源的故乡，江源热爱这个自然意义上的江右，而从行政意义上的江右却带给他深深的遗憾。
　　走开，是为了回来。那种遗憾不会是永远。
　　江源甚至怀疑，这只是故乡和他开了一个玩笑，或者是故乡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让他有更大的力量来面对故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面包客运车驶进江右县城，再次面对这个熟悉的县城，江源也分不清自己是怎样一种心态。
　　离火车发车的时间还很早，也不需要提前买票，江源就在江右县城随意的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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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忠志看见江源的时候。江源正在江右县政府门口对着政府大门发呆。
　　张忠志叫了好几声，才把他叫答应。
　　寒暄了一阵后，两人找了个小饭馆坐下来。
　　也快是午餐时间了，几个小菜，两瓶啤酒打开，不用酒杯，一人一瓶拎着酒瓶对吹。
　　张忠志也是刚来办理就业手续的。
　　“你不是签到外省了吗？”江源问。
　　“我放弃了。”张忠志说，“到了那边就是一个普通企业职员，民营企业朝不保夕的，竞争又太强，还不如回来吃口公家饭呢。”
　　“回来吃公家饭？”江源说，“咱县上这个公家饭可不好吃啊。”
　　“是啊，没后台不花钱谁能吃的上呢？”张忠志说，“我也花了不少钱了，找关系都找到市上去了。”
　　“你厉害，佩服。”江源说，“你们有关系啥都好说阿。”
　　“花了好几万了，我们家也不是富有人家。”张忠志说，“为了这个工作，都快砸锅卖铁了。”
　　“至于吗？值得吗？”江源问，“是什么工作啊？定了么？”
　　“刚初步定了，是在县纪委，但还没有正式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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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点晕。”江源笑着说。
　　“晕什么？”
　　“纪委是什么部门，纪律检查委员会阿，居然进纪委工作也得走这一步。”江源说。
　　“哪有什么办法，纪委要人，有人争着去，就那一个职位，那什么选人，县上的人事部门选人标准除了领导指示，就是人民推荐。”张忠志停了一下接着说，“对不起我少说了个‘币’字，是人民币推荐。”
　　“哈哈，太准确了。”江源说，“你这个纪检干部可是通过非正当方式争取的阿，你看你以后怎么做好纪检工作。”
　　“那没办法啊，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机会被别人通过非正常手段夺走，我也得夺回来。”张忠志说，“当靠非正常手段能取得成功，而靠正常手段只能功败垂成成为现实并成为规律，也被大家认可并接受并广泛实施的时候，原来的非正常手段就成了正常手段，而原有的正常手段则成了不正常。”
　　“这样的规则是不正常的，病态的。”江源说。
　　“但是没有办法，已经这样存在了，存在即合理，所以我这样走，也算是合理的。”张忠志说，“至于以后怎么工作，或者怎么为官，当然现在谈不上做官，那就靠自己了。虽然我不能保证自己出淤泥而不染，但最起码还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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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你能不能清会不会浊，都只能讲责任归咎这个现实。”江源说，“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们既然都知道这里面的规则性错误，就有理由让这个错误不要继续太久。”
　　“你的意思我知道，说真的，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学生真的是很久悲剧的。”张忠志说，“变革带来了很多考验给我们，尤其在我们这个县上，这个局势真的很悲哀，但是我们又能怎么样，除了背后骂几句，到前面还得低声下气的。我没经历过，但我看我爸给人送礼的事了，我爸也算是很爱面子的人了，但是还是那样做了。”
　　“慢慢来吧，希望我们的悲剧不要再继续太久，希望我们这一茬人能转回来。”江源说。
　　“毛主席说过‘要反对原子弹，必须拥有原子弹’，我这也算是来研究原子弹来了。”张忠志说，“研究透了，再来想办法对付这个原子弹。”
　　“咱们原来同学回来的应该不少，其实大家在一个县上多联系多帮助，下一茬县上的干部就看你们了，如果你们这一茬还坏了，那就愧对……”江源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了。
　　“愧对什么？”张忠志问。
　　“什么也不愧对，即使错了，你们也不欠别人的。”江源说，“但会愧对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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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咱县上有一定的特殊性，我上学的时候，人家有的县上学生压根就不愁。”张忠志说，“也不说人家县上缺人，人家那地方人才比咱这多，但人家就不怕，也不费周折。”
　　“矛盾有普遍性也有特殊性阿。”江源说，“可惜我们就在这个特殊性上了。”
　　“你也别说，弄不好这是一个机会呢？”张忠志说，“有多少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绝地反攻，柳暗花明，天将降大任于你啊。”
　　“哈哈，走投无路成就伟业的不少，但是梁山一百单八将大多数都是走投无路被逼上梁上的。”江源说，“但是他们最后都玩完了。哈哈……”
　　“悲观主义者。”张忠志说，“就是，你在外面多留意一下人家别的地方，给我也提供点资讯，咱这地方偏远，信息滞后，思想也落后。别弄得过几年你回来，我们就落伍了。”
　　“这是应该的，随时都要把握时代，现在信息就是未来，如果被信息淘汰，就会被时代淘汰。”
　　“我重要的是想学习怎样能在官场上处理好一些事，最起码学习人家怎样反腐败的。”张忠志说，“要保证自己不会腐败，不会被反，同时也要保证能有所作为，不能碌碌无为。”
　　“好，期待能看到你有所作为。”江源举起酒瓶。
　　两个酒瓶一碰，发出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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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张忠志，江源漫步向火车站走去。
　　火车站离县城还有几里路，当江源决定要走过去了，毕竟时间还早，江源也想再看看这个曾经熟悉的地方。
　　那山，那水，那树。
　　那些留在心底的记忆，一次次敲打他的心扉。
　　南边的天空飘起几朵白云，大团大团的白云，象轻盈柔暖的棉花团在空中漂浮，将江源的思绪拉的好长好长。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他不停的向我召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一种歌声响起，故乡啊故乡，白云下面的故乡，我今天是要离开了，可为什么还没有离开就想回来了？为什么仿佛已经在外流浪了很多年。
　　故乡啊故乡，你可知此去经年，我只能对着白云抒写我深深的眷恋，我只能对着天空的云卷云舒日升日落明月星空畅想你的样子。
　　“……我已是满怀疲惫，眼里是酸楚的泪，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抹去创痕；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江源轻轻的唱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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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源在山北市国营建筑安装公司人事部人员的帮助下只用了几个小时时间就办完了落户和粮油关系转接手续，并在集体宿舍安排了住宿。虽然档案还没有发来，但已经可以正式上班了。
　　本来允许他休息两天，先置办家当。但江源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简单行李往集体宿舍一放，达到晚上可以睡觉的状态，当天下午就直接上班工作了。
　　他被安排在公司办公室工作，先期是熟悉业务，属于办公室文秘，将来具体工作在日后视情况具体安排。
　　就这样江源正式的从学生生涯进入了职业生涯。这样的转变没有在学校时想象的那样神秘，很顺理成章的完成了。
　　其实有时候很多坎，都是人们在意识中为自己假想的，真正的现实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复杂。有很多时候对于未来的设想，人们往往都会往最坏处想，从而也会有了很多应对危机的办法，但是这些危机出现的概率是很低的。这也无形中反映了悲观与乐观两种不同的心态，就如同人们经常会对吃葡萄时先吃酸的还是先吃甜的这一现象进行更为深刻的心理剖析一样。
　　其实真真的生活很简单，想到了最坏的结局，有了应对最坏结局的办法，用悲观的心理预想坎坷，却要用乐观的状态来面对生活。
　　有时候我们会说幻想是美丽的而现实却是残酷的，而真的对待生活却需要平淡的对待幻想乐观地面对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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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室有里外两间房，里间是微机室，说起来是微机室，只有一台电脑、一个打印机、一个蜡版刻印机和一个油印机，另外还兼着存放文件的功能。外间是工作室，只有三个人，除江源外另外两个都是中年妇女，一个姓张一个姓赵。办公室主任的办公室却与他们隔了好几间房。
　　江源和他们见面作了简单的交流后，两个妇女就开始家长里短的聊上了。
　　江源想了解业务方面的知识，其中一个就打开微机室，一指文件柜说，都在里面，你看看吧。
　　江源拿出一叠叠文件，一个个仔细地看了起来。
　　看了没几份，他就看不下去了？
　　“这些文件怎么除了日期，大多数内容都差不多阿。”江源不解的问。
　　“是啊，每周都开会，每周会议内容都一样，所以每周会议记录和发布的文件也都一样了。”
　　“啊——”江源说，“那咱们在这主要工作是什么？”
　　“开会的时候旁听，领导的话记下来，然后打印出来，给领导看，领导签完字，印出来发到各部门，然后存档。另外还有每天早上上班前给公司经理、书记、副经理、主任等领导打扫一下办公室，提一下开水，就是咱这一层楼十几间房的领导需要我们打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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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小江，你怎么想到进咱这单位来了？”姓张的问，“人家都想着离开这里呢？”
　　“国企阿，咱这好歹是国有企业，底子厚有保障阿。”江源说。
　　“有啥保障？有保障的是人家领导。普通员工有啥保障？十个月没发工资了还能保障？”姓赵的说，“小江，趁年轻，有机会找好的还是早点走吧？我和你张姨在这几十年了，也快退休了，家也在这厂里，好歹有些积蓄有些底子，但你一个月没工资能生活吗？”
　　“还欠工资？”江源问，“咱这不是每年经营额都上亿吗？怎么还拖欠工资？”
　　“你还是没看仔细文件啊。”张姨说，“经营看起来多，但咱这厂负担大了去了，利润没有了阿。你要看看资料，过不了几天你就明白了。”
　　“咱这个新来的朱经理不知道怎么样啊，这来了两个多月了，开会也不多说话，整天除了到工地上跑就是在办公室找人谈话，有点和以前的领导不一样。”赵姨说。
　　“怎么换领导了？”江源问，“不是说公司领导不在公司都在省城吗？”
　　“以前是，这个有点不一样，据说是上面直接派来的。”张姨说，“还没摸透脾气呢。”
　　“不一样？那说不定还真有两下子。”江源说。
　　“管人家呢，咱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赵姨说，“那些发展的事是人家领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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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源刚想说什么，门外走进几个人。张姨、赵姨都赶快起来打招呼，江源一见也起身打招呼。
　　“新来的，好好好，坐坐坐，你们坐。”其中一个和他们说，“张姨，把这门打开。”
　　张姨把微机室一打开，这几个人就进去了，关上门。
　　很快，里面传出啪啪的声音和激烈者争吵声。
　　原来里面在下象棋了。
　　“上班时间，他们下棋？”江源低声问。
　　“别多嘴。”赵姨说，“在这单位不要多说话，别给自己惹麻烦。”
　　“你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人？”张姨说，“两个副经理，一个科长，都是领导。”
　　“领导也这样？”江源很不解的问。
　　“领导才能这样。”张姨说，“你放了别的人上班谁敢干这些事，只有领导敢。”
　　“这种单位能当上领导的都不是一般的人，谁没有一个关系网？”赵姨说，“你要想在这单位混个一官半职，先把关系网建起来，否则的话，和我们结局可能一样的。”
　　“可我一个外来户，哪来的关系啊？”
　　“花钱啊。只要你有钱，就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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